文 / 吳睿哲、圖 / 蔡耀徵
將於7月31日、8月1日在台北市中山堂中正廳演出,《攏是為著‧陳武康》,一齣和法國當代重量級編舞家傑宏.貝爾(Jérôme Bel)合作的獨舞作品,敘述自孩提時期舞廳扭動經驗、藝專臨演老鼠參與、紐約傳奇合十相助,直至現今減重回望從前。
「一口咬下,兩種滋味,有一半他的回顧,一半我的回顧,會跳自己的編年史,跳自己從年輕跳的舞。就像大餅包小餅,很獨舞,很繽紛,你可以說很繽紛因為就是不斷的每個時代,可能會看到1998年他的什麼,跟我2001年的什麼。」
開始學舞的契機
陳武康:爸爸是軍人,媽媽是公務員,都在公家機關上班。我們住眷村,小時候會和同學相約去誰家,到家境比較好的,就放他們買來的西洋音樂。上去弄兩下,亂跳、扭來扭去,也不知道自己在幹嘛,大家就會哇!好會喔。
有時候會去海邊渡假,我爸的同事剛好那階段都開始有小孩,就約一起去露營,什麼白沙灣、翡翠灣,露營完通常都會有餐會,也有DJ放音樂。在這過程,其他家長小孩有的在學跳舞,就會知道,有人在學跳舞,開始有這個印象。
因為很好動,我媽本來是送我去學鋼琴,因為表哥學鋼琴,然後他很穩定安靜,希望我是不是也可以,但學了五年都沒有什麼效果。所以當學校老師和我媽討論後,就建議學跳舞。本來是想學爵士舞,那時候都在聽小虎隊和麥克傑克遜。
後來就去張秀如老師那邊學。她說要學芭蕾舞,芭蕾舞是很多的基礎,學了這個去其他的舞都很容易。學了兩堂以後就覺得,真的,實在太美妙,還去跟人家pk,本來不敢,想說讓他們看看什麼叫古典芭蕾,但也不會什麼,因為才上兩堂,會一個蹲,就自以為很酷。
什麼時候真正喜歡舞蹈
陳武康:第一堂課。當然教室裡面都是穿著緊身衣的很吸引人,可是當開始上了第一堂課以後,就想說奇怪,對於穿緊身衣、穿緊身褲,沒有排斥。
在外面跟在裡面差別很大,還沒有進入的時候會有一個想像,可是真的開始跳,太多事情讓你變得很專注,那些你以為或我同學以為應該,很如魚得水,把妹什麼的,就變得很次要,就是在學習的路上。
進入六年級的時候,所有同學、家長開始討論說未來要怎麼樣,我也聽我爸媽在講,但我就不知道,直到秀如老師說可以去考舞蹈班,我大概學一年多,就考入苓雅國中。
進入舞蹈班的狀況
陳武康:第一次開始有學長學弟的關係,學長會講些要怎麼樣,他們通常都比較有經驗、比較會跳,老師也對男生蠻嚴格。
我不用跟同學一起早自習,也不用跟同學一起晚自習,基本上大家在念書,我都不念書。就跟著體育班的課程,禮拜幾什麼跑十圈,禮拜幾要幹嘛;大家在周會,除了國歌停下來,其他時間就跟著體育班跳繩。
在舞蹈班作為一個男生,學長學姊覺得一個小男生在女生群裡好可愛,常說要收我當乾弟。
蠻有趣,可是我們班每天都對我有很多特殊對待。下課十分鐘去福利社買個東西回來課桌椅全不見;男生跳芭蕾有丁字褲,下課十分鐘他們也把丁字褲釘在牆壁上;有時候把便當藏起來;吃飯吃到一半後面有人澆水。
長大會,才會知道那是表示愛、表示關心的一種途徑,吸引你的注意。
上台北後的生活
陳武康:國中時期,我媽有點管不動我,就跟我爸求救,因為我爸在台北工作。我爸說要不然帶一個走,我跟我妹。然後,我爸說好。
到了台北要另外拜師,找了蘇淑慧老師,就是現在大稻埕芭蕾的老師。在那邊學跳舞,遇到了保送考,成績超爛,但還是保送到國立藝專。進去之後就更學長學弟制,會帶著你好的壞的,都會教。一開始進去,很軍訓般的洗禮,一年級進去訓話兩個小時。
有個學長約我去接臨時演員,澳洲國家芭蕾舞團來台灣演出《睡美人》,所以在裡面看了六天的排練跟參加演出。
就是跳老鼠,搬一個盆栽到台上,然後兩分鐘,下來。
但近距離看他們示範就知道什麼叫芭蕾舞者,更清楚知道芭蕾舞者這麼強壯、這麼美,看到那個專注是會被吸引。
那時候有個初戀,可是當完成那六天的臨演後,就忘了有這個人,再也沒打電話給她,大概半年,再也不敢打電話給她。自己後來回頭想覺得怎麼可能,明明這麼喜歡一個人,每天跟她約會,突然六天後就忘了,每天就跟學長去練舞。
五專的畢業
陳武康:藝專時,很清楚知道要從事跳舞,目標很確定,畢業就是要出國跳舞,不確定的是要去歐洲還美國,那時候也只有這樣的概念,歐洲或美國。
快當完兵,就差不多出國考團的階段。有個日本朋友說一起去,我說好,去。結果就十分鐘,通常芭蕾考試很長,但那天就十分鐘,考了三個組合,考完就把八十個人刪掉,剩下我跟另外一個女生,然後我們就兩個留下來。
我說我沒有綠卡,沒有簽證,是不是可以不要浪費你時間。Eliot Feld就搭著我的肩膀跟我講說,我們是藝術家,我們來跳舞的,那些事讓其他人去擔憂。
會怎麼描述Eliot Feld
陳武康:蠻傳奇的人,那時候在紐約,他做了很多事,像在那段期間開了一間學校,現在叫ballet tech school,免費的舞蹈學校。是有天在地鐵上看到幾個黑人邊聽隨身聽邊跳,那時候黑人死亡率蠻高的,他想說如果能夠提供一些人跳舞的機會,大家會不會有不一樣的未來。
有次,我前十字韌帶斷掉,他知道以後,說給他一天的時間,我也不知道要幹嘛。他說你計劃開刀嗎?我說對,結果隔天他寫了一封Email,說已經訂好機票,下個禮拜回來紐約,住也安排好,我幫你開刀,結果開刀的是紐約巨人隊隊醫,一年兩年都排不到的人。
每次去看醫生他也都陪,一定都放下手邊的事然後就一起去,也會我才從手術房出來,滿頭白髮推著我,推我上計程車到他媽的家,因為他們會去避寒,我就住那邊,然後送了一箱我喜歡的紅酒,說反正你什麼事也不能幹,就喝吧。時不時就過來,煮菜或是去他家吃飯,當然中間還會強迫我運動。
如何呈現這次獨舞
陳武康:裡面有一半的傑宏貝爾回顧,一半我的回顧。會跳自己的編年史,跳自己從年輕跳的舞。就大餅包小餅,是獨舞,但很繽紛,可以說很繽紛因為是交叉呈現每個時代,可能會看到1998年他的什麼,跟我2001年的什麼。
有趣的地方是,在回顧一個人的作品,同時還有在地,就是我,在看我的編年史的時候,也反映了所有台灣舞者的現況,或我這個年紀,我這個世代的。
《攏是為著‧陳武康》是陳武康和傑宏.貝爾共同書寫的舞蹈人生自傳。陳武康不只是編舞家,也不只是表演者;呈現的,也不只是個人的舞蹈歷程,而是一個世代的舞蹈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