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魏琬容、圖 / 蔡耀徵
 
「又來了,到底在神秘什麼」我讀臺北藝術節《攏是為著‧陳武康》節目資訊,忍不住大笑,陳武康和傑宏・貝爾演出前都相當神秘,不透露演出內容。
 
一個台灣人、一個法國人,兩個人為什麼一拍即合?我有個理論,小學班上養蝸牛,有一種同學會乖乖地把鍋牛養在生態箱,還幫蝸牛一家大小按輩份取名字。另一種同學,會把蝸牛放在各式各樣地點,一下子抽屜、一下子窗台、一下子班導桌上,老師若質問他,他理直氣壯:「可是蝸牛也想去抽屜/窗台/水箱」,這類蝸牛同學,面對約定俗成的概念會直覺性的找「為什麼這樣」「為什麼不行?」傑宏・貝爾與陳武康,在我心中,就是這類蝸牛同學。根據我的觀察,這兩個人對於「什麼是劇場」「什麼是表演」,有著頑童般的好奇心。如果「演出」是一架收音機,他們會拿螺絲起子把收音機拆了,每一個零件都整整齊齊放在桌上,讓你心想「拆成零件的收音機,還是收音機嗎?到底什麼是收音機?是他的收音功能?還是他的整體零件?
 
《攏是為著‧陳武康》把傑宏・貝爾腦袋裡的東西,加上陳武康身上的東西(身上技藝與經驗,不是身上的錢),一寸一寸的裁剪成觀眾能明白(understandable)的作品。
 
「觀眾在看這支作品的時候,需要某些素養才能懂嗎?」我問。陳武康沉吟了一下:「是,也不是。有素養可以提升某些事物的理解,但不一定需要。」我追問「所以,概念性的舞蹈,也可能靠直覺去欣賞,不需要讀很多理論才能懂?」
 
這題,陳武康倒是回得很快「對。」
 
去年的臺北藝術節推出傑宏・貝爾的《非跳不可》,我是表演者之一,我觀察觀眾的反應,發現概念舞蹈可以很直覺:秒懂,秒喜歡(或是秒不喜歡),或是更玄的,在喜歡與不喜歡之間,比如我朋友在演出後滿面笑容地抓著我的手臂大叫:「好爛喔,爛死了哈哈哈」,但我沒看過他笑得這麼開心過。這延伸到下一題,概念舞蹈為什麼要神神秘秘?
 
陳武康說「如果我們先透露,觀眾會有期待,對觀眾不公平」,我「喔?」(挑眉)當人們抱怨「我看不懂當代舞」,我常常透過說故事、說情緒、說創作緣由,去幫助人們感受當代舞蹈。但顯然,對陳武康而言,這個作法對概念舞蹈行不通。一旦預先知道了「編舞家就是要玩XX概念」,也就破壞了作品。
 
看完彩排,我感受到陳武康與傑宏・貝爾兩人的加乘威力,像是武俠小說中毫無關聯的兩個門派,祖傳的劍法拿出來,卻是招招配合的天衣無縫。
 
猶記得兩年前陳武康曾經問我:「欸,我要宣傳新節目,我有什麼宣傳的點?」我想都不想,迸出四個字「草莽芭蕾」如果水滸傳一百零八條好漢的統領宋江,仗義不畏戰,平常卻練芭蕾,很衝突吧?但陳武康就是這樣的存在。我一直很好奇,究竟是怎麼養成這個混合體,芭蕾跳很好(但再也不跳),講起話來有學長的樣子,但又出乎意料的具有包容性,可以從街舞聊到孔子。
 
這一回,透過傑宏・貝爾,我彷彿看到了陳武康的「切片」,那些生命的重要段落,那些令人著迷的特質從何而來,一一有了線索。
 
去年的《非跳不可》尚有一本厚厚的譜。今年,則是不坐飛機的傑宏貝爾依靠視訊,編獨舞譜,《攏是為著‧陳武康》同時是傑宏貝爾歷年作品概念的回顧,也是陳武康自導自演的作品,這一回,兩大門派的聯手出擊,台灣的觀眾準備接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