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刊載於《週刊編輯》 / 2020年06月號
【圖、文/林均業】

今年夏天的藝術節都被取消了。劇場在疫情之下完全停擺,「大家進不了劇場,全面崩潰中,現在全球都大量地在做線上直播。」臺北藝術節決定以實體活動為主。「我們是特別的例子。我們可以進劇場。」策展人鄧富權說,「如果疫情過後劇場消失了是很遺憾的事。」七月即將上場的第二十二屆臺北藝術節,危崖有花。
 
「隔一夜就有五檔國際節目被取消,」鄧富權最近在臺北過歐洲時區,島上半夜兩三點,線上全是遠方大陸的開會和彩排,「我們必須很快地生出一個新的框架,思考如何把國際節目數位化、納進實體劇場。」策展人邊喊好累好累哦,馬上又說,哎呦其實這都是有趣的實驗與嘗試。2020,疫情當下的製作——「Work in Pandemic」即將於臺北藝術節誕生。2020 也成為臺北藝術節重整的一年、冒險的一年。非常時期,現場表演的價值正被重新檢視。也許走過疫情這一遭,表演藝術產業的全球製作與分工,就此裂變。
 
策展不只是一場藝術節或者一季夏天。鄧富權在臺灣的三年策展像在推敲一種新的視野。從踏上小島第一年開始的探問:「為了__ __在一起」;到第二年深入挖掘當下議題「我們(沒)有認同」;今年的主題「Super@#$%?」扎根島嶼、轉身向外,呼應更大的全球風浪。「作為人類我們太過 『SUPER』。這幾年大家越來越意識到世界的各種大崩潰,資源的過度消耗一一現形,我們現在就是在承擔這個『後 SUPER』的狀態。」鄧富權的「Super」 是人類想再超越人類,看似無極限的命題,意在回頭打撈「Super」、「超」的自我匡限。Super 的大外放返身即是節制與自省。疫情的出場就這麽恰巧地回應了策展人的命題。
 
如此收放自地策展人最自豪的事,不外乎今年的臺北藝術節,總算是一個百分之百自產自製的藝術節:5檔主要節目、5 檔「Work in Pandemic」,再加上 3 場共想吧,13 檔全新節目一起亮相,通通要在臺北藝術節首演出來!回憶第一年來臺、初次見到周祥瑞,策展人遇見發展中的作品,馬上有感應「我一看就覺得這傢伙這麼年輕這麽怪,真的有點不平凡。」臺灣劇場的積土裡長出了秀異的藝術家一朵兩朵三朵,臺北藝術節就透過「共想吧」一步一步地鼓勵藝術家去澆灌、去突破;支撐本地的異花,讓藝術家的一二三部曲,得以一年一年往下深化、慢慢熟成。周祥瑞提案的《新人類計畫劃:園遊會》以魔術為核,探索下一階段的人類發展與進化可能;洪千涵與洪唯堯姊弟共導共演的《祖母悖論》;以及結合裝置與馬戲的《消逝之島》,都是臺灣本地長出的嶄新製作。
 
策展人不是跨國表演藝術採購,直面去聽藝術家的慾望與想法才是鄧富權的工作,「藝術節不應該像大品牌的總匯自助餐。一旦吃到的都是二手節目,觀眾吞下去就忘光了。觀看思維永遠不會改變。」鄧富權說,當代藝術的場景要蓬勃發展,不但作品要是最新製作,觀眾必須有膽子,藝術家也要願意和藝術節一起冒險。經費和觀看需求都要到位。
 
國際藝術節當然少不了國際藝術家。《超自然神樂乩》是此次臺北藝術節的委託製作,「疫情發生前,徐家輝已經在臺灣了,馬上給他綁起來不讓他出去(笑)」新加坡來的策展人就愛開新加坡藝術家玩笑。《超自然神樂乩》以科技做載體,上半場呈現臺灣的乩童,下半場與遙遠西伯利亞的靈通話,試以肉身探問,數位化超自然舞蹈如何可能。
 
一向與臺北藝術節密切合作的法國編舞家傑宏・貝爾(Jérôme Bel)今年也不缺席。在疫情的脈絡強化之下,傑宏將更貫徹去年的「不旅行」論述,他將二十年來的作品在巴黎設定成一組舞譜,再把文本交給人在臺北的陳武康,不飛、不排練、不控制。在地舞蹈家得以自身的歷史、身份與想法呈現遠方的大師舞作。本屆臺北藝術藝術節將是《攏係為丟・陳武康》的首演平台。
 
馬尼拉藝術家 伊薩・江森(Eisa Jocson) 現與菲律賓全體國民一起居家隔離中,排練只能線上。準備中的新舞作《馬尼拉動物園》,從題目到形式,一層一層地拆解「受困」。臺北的觀眾進劇場觀看舞蹈家直播投影,螢幕裡的表演者同時也回看觀眾。科技、距離、疫情三位一體,試著演繹一種新的表演形式。
 
「在疫情的當下,時間、空間與行為的限制越來越明顯。思考能夠做到什麼、要刪去什麼,是當代藝術與藝術節需要試著回答的事。」疫情帶來的轉變影響了人類對未來的想像,「當下」接連發生了不可逆的質變。作為國家與土地,三年來鄧富權看見臺灣的危脆與變動,也見證了無比的自由;島上不同立場的人心浮動,形成往兩邊拉扯的張力。「如果你剛搬去一個新的地方,要從一個問號去發掘。」疫情如果是令人毫無招架之力的一種全新的 Super,策展人邀請熟悉劇場、對劇場有好感的觀眾,一起來到臺北藝術節、回歸劇場,在疫情的框架之下共同探索我們的「當下」與「此地」。劇場會給你回饋。劇場即是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