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進行中:談表演藝術的階段性呈現》講座現場,左起陳汗青、陳成婷、洪儀庭。
時間|2017年7月8日(六)13:30-15:00
地點|敦南誠品B2視聽室
講者|陳成婷、洪儀庭、陳汗青
文字|王健任
預計於今年九月二日、三日在水源劇場演出的《歐洲工坊在臺北》,是由兩名臺灣藝術家陳成婷、洪儀庭,以及葡萄牙劇作家里卡多.內維斯-內維斯(Ricardo Neves-Neves)共同創作而成,並且於今年五月在法國"Chantiers d'Europe"藝術節首演。"Chantiers d'Europe"(直譯近似「歐洲施工中」)是巴黎市立劇院每年固定在夏天舉辦,廣邀歐洲各國的年輕新銳藝術家以「歐洲」為創作主題同台競演,為期三週的大型藝術節慶活動。
《歐洲工坊在臺北》作為該藝術節的壓軸演出節目,其中具有一些相當特別的含意。首先,該作品是今年藝術節當中唯一一個有旅歐華人藝術家參與創作的作品,自然也帶入了不同於原生歐洲人的創作觀點;其次,本作相當大膽的採用"Work-in-process"(註)的形式,讓三位創作專長、背景截然不同的藝術家在巴黎相遇,並要求在藝術節舉行期間,也就是三個禮拜內進行創作,最後提出第一階段的呈現。也就是說,本作實際上是一個「發展中」的作品,對於三位年輕創作者來說,是相當具有挑戰性的體驗。
七月八日在誠品敦南,獨立劇場製作人陳汗青以主持人的身份,與為了準備九月份的演出而返台的陳成婷、洪儀庭兩人,以「創作進行中:談表演藝術的階段性呈現」為題進行一場深度對談,三人皆為臺北藝術大學畢業校友,彼此在飛越大半個地球之後再次於臺北相遇,現場氣氛十分輕鬆。
《創作進行中:談表演藝術的階段性呈現》講座現場,同為臺北藝術大學畢業校友的三人,對談時氣氛十分輕鬆。
汗青:"Work-in-process"這樣的工作模式,對你們在創作的過程中有什麼樣的影響?
儀庭:跟一般創作最終的目標就是演出完整節目最不同的,就是我們被允許擁有更多探索的空間,比較自由,也不再因為追求演出的完整性而妥協,可以盡情嘗試各種手法,如果失敗就再換過,創作過程反而是最重要的。我在法國的團隊"Collectif Open Source"長期以來就是用這樣的方式工作,我們會四處跟場館合作進行駐點,但最後也不做完整演出,只會在駐館期間放觀眾直接參與或是觀看整個創作過程。
成婷:我倒是沒有特別去思考"Work-in-process"的形式上的問題,對我而言,我在德國,工作、生活還有創作的關係是很緊密的,幾乎可以說生活本身就是一個持續追求創作的過程,通常就是在實際接到具體的工作,無論是演出、或是設計,我才會視需求來完成我當下的階段性作業,就像是滾雪球一樣。
汗青:對我來說,我會覺得所謂「階段性呈現」跟觀眾的距離是很近的,觀眾可以直接看到作品發展中的樣貌。一個創作通常需要很長的時間,如果沒有最後一定要演出的目標,長久下來可能團隊士氣就會渙散,所謂的呈現也就讓團隊有目的去排練,也是凝聚向心力的手段。
成婷:所以像這個創作比較特別的地方就是,我們三個人五月四日才頭一次碰面認識,就被知會三個禮拜後有個呈現要完成,我們等於是用腎上腺素飆出最後的成果。

《歐洲工坊在臺北》三位藝術家在巴黎相見歡。
汗青:聊聊你們這三個禮拜當中工作的狀態,有沒有什麼趣事讓你們印象深刻?
成婷:我們第一個禮拜完全就只有講話,試著更瞭解對方的想法,可是我們三個人語言狀態其實非常混亂,我跟儀庭都是臺灣人,但里卡多在場我們又不可能用中文溝通,平常我們三人分別是用德文、法文跟葡萄牙文在工作,結果現在反而被迫只能使用英文工作。
儀庭:我近年太長時間使用法文,英文能力早就都退化了,結果我們就只能用基礎英文溝通彼此對於歐洲這種深刻的議題的想法。
成婷:我們一直要到第二個禮拜的週末才確定需要兩個演員,才很緊急的辦了徵選,找到兩個法國演員進來劇組,排練的強度很大,還要跟三個工作方式完全不同的人工作。像里卡多本身是以演員跟劇作家身份在劇場出道,他很擅長使用葡萄牙語寫出很有動感的作品,作品政治性跟社會性很強,很會從日常生活挖掘出違和感。
儀庭:有一次中午休息,我們三個人到一家店買麵包當午餐,付完錢看到店門口有座位,我們沒想太多直接就坐下來吃。
成婷:可是店員就跑出來趕我們,說我們付的是外帶價錢,不能坐在座位上吃。我當下的反應就是很亞洲式的,道歉、覺得不好意思就準備要走,可是里卡多覺得我們也不是沒付錢,為什麼這個時候才特別跑出來挑明說我們不能使用座位呢?後來這件事也變成我們創作靈感之一。像這種不同國家文化上的差異,基本上就是我們的"Nature"(天性),里卡多也就建議我們也就共同決定創作時要把這種"Nature",屬於內在原生的東西掏出來,也因此才有辦法在三個禮拜內完成呈現。

《漂浮之島》陳成婷創作片段(法國巴黎市立劇院 提供)。
汗青:你們三個人共用兩個演員,整體創作的過程中一下子是主導,一下子又要在旁邊支援跟協調,主體客體不斷交換的情況下要如何找出你們作品的命題?
儀庭:我們這個作品真正的標題是《漂浮之島》(Îlesflottantes),又名「雪花蛋」,是法國一種歷史悠久的點心。實際上我們是各自提出自己的場景,最後組合在一起。
成婷:作品的基本命題,就是要我們以個人立場各自提出對歐洲的看法,像里卡多就認為葡萄牙雖然是歐洲的一份子,但在地理位置上又顯得很邊陲,歷史上一直以來也都不是歐洲中心,讓他有一種既獨立卻又有所連結的感受。而他聽完我跟儀庭解釋臺灣的地理跟歷史現況之後,直說「你們就是住在一個島上的島民嘛!」所以他提出「漂浮之島」的概念,用各自獨立、且漂浮的甜點來比喻我們的處境,頓時讓整個主題顯得舉重若輕。
汗青:你們這次把作品帶回臺灣,有沒有設想要如何調整來面對臺灣觀眾?
成婷:對我而言,創作關注的一直都是要說什麼話,以及話應該要怎麼說出口的問題。作品裡頭有著我對外在各種事情的反應,漸漸的我也發現,所有的一切都回歸於我出生在臺北這個地方,所以對我來說,最重要的就是要試著把整個作品的語境,拉回臺灣觀眾所能接受的狀態。
儀庭:因為地區不一樣,觀眾的觀演習慣也大不相同。比如說法國人喜歡「聽」戲,可能光用聽的,戲對他們來說就成立,但臺灣觀眾完全只專注在聲音上面的體驗可能就比較少。
汗青:就我自己的經驗觀察,歐洲的觀眾習慣比較通盤的思考,他們可以忍受一齣戲有很漫長的鋪陳,最後離場時才慢慢去理解創作者想要表達的意思。但臺灣的觀眾在觀看角度上可能就會是比較片段式的,每看一段戲就會急著想要找出這一段想要表達什麼,以及答案,我會覺得臺灣的觀眾看戲的過程比較不輕鬆。
座談到了尾聲,現場觀眾詢問兩人,以非母語的語言進行創作,是否會遭遇到溝通方面上的障礙?針對這個問題,長年旅歐的兩人答案相當有志一同,她們認為,人跟人之間不管慣用的語言為何,只要有想要瞭解對方的心思,領悟力就會提升,這時只要搭配肢體或是圖像輔助,很容易就能達成共識。創作本身可能會經歷巨大的拉扯的過程,但無論如何,要認知你所溝通的對象跟你一樣是個「人」,只要是「人」就可以溝通,要相信「戲劇」終能成為跨越語言、文化的溝通管道。

《漂浮之島》演出片段(法國巴黎市立劇院 提供)。
關於藝術家陳成婷、洪儀庭,以及主持人陳汗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