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雨季》主視覺©楊景翔演劇團
撰文|林立雄
滴滴答答的雨聲吵醒沉睡的人們,濕熱的天氣令人愁悶,這《雨季》從德國而來,在臺灣落下,這場「雨」究竟對台灣的觀眾有如何特殊的意義?讓我們一起聽聽楊景翔述說這場《雨季》的開始。
楊景翔演劇團成立不過四年,繳出的成績單卻相當傲人。今年八月,他們即將在臺北藝術節,以跨國合作的方式,與德國編導團隊共同製作《雨季》這部作品。關於創作背景,楊景翔先梳理了劇本的脈絡,對於劇中讓兩群人產生交集的一場車禍,他侃侃而談道,「在這場意外後,勾出了五個角色,四段關係,出現了典型幾個悲歡離合卻走調的場景,是一齣乍看相當通俗的劇本。」然而,這樣一部通俗的作品,究竟具有什麼樣的魅力,讓楊景翔決定參與這個合作呢?
《雨季》工作坊,楊景翔演劇團團長楊景翔©楊景翔演劇團
「戲進行的模式很特別,每一場的標題運用非常地詩意,有時候也有點反諷。」德國劇作家安雅‧希苓(Anja Hilling)在劇本文字、格式上的處理,深深吸引著楊景翔,「舞台指示也跳脫了劇場文本的描述方式,例如『起司的邊緣起伏如波浪』這樣的句子,像是特寫鏡頭的描述。劇中也用了很多的短場,可能就幾分鐘,有些時候就一、兩句話。這些違反戲劇文本常規的寫作策略,非常考驗導演與創作者的想像力。」曾是影視編劇的楊景翔,也談論了影視劇本的書寫格式與內容,比較了影視劇本和《雨季》在書寫上的不同。雖然,《雨季》運用了類似影視劇本的方式,幾乎每個場次都相當簡短、細膩地經營畫面等,但,在文字上,不只是功能性的提供場景或動作的描述,《雨季》在安雅‧希苓的筆下,文字相當詩意,利用長短句構成韻律感,文字、意象堆疊出了冷澀、凝結的氛圍,台詞書寫的句法也反映到它的分場結構。從通俗的架構中,解放出通俗情節與劇本書寫的其他可能。
《雨季》工作坊©楊景翔演劇團
除了在通俗的劇情上,德國的劇本要怎麼與臺灣觀眾產生共鳴?「『雨季』這個詞,對我們來說相當熟悉,我們的作品裡也常常出現和雨有關的場景,某種程度上,也算是用爛的梗了,它確實有某種意義,一場雨來了,或急、或緩,生活的節奏也因此改變了,『雨季』這齣戲,也在講這樣的事,幾段穩定的關係,一場意外,全都打斷了。」除此之外,劇本中的人、時、地、物、事,也輕易的對應到目前臺灣社會的議題,例如:少子化,劇中編劇夫婦只有一個孩子;多元成家,一對同性伴侶正試圖人工受孕。
《雨季》工作坊©楊景翔演劇團
今年一月,他們開始了第一次的工作坊,導演丹妮耶拉‧克朗茲(Daniela Kranz)與戲劇顧問陳佾均與演員分享了《雨季》在第一次演出後的劇評,有一篇劇評提到:「這齣戲說的是一群亟欲逃脫自己命運的中產階級,他們逃不出去,某種程度上,那些舞台指示像是馬甲一樣束縛了劇中角色的狀況。」正因為這些舞臺指示的介入,他們在讀本的過程中,也嘗試將這些指示融入台詞之中,雖然,這只是在工作坊過程裡的一個練習,導演和演員藉由練習來認識彼此,但也同時開展了呈現這齣戲的一些想像。
「能邀請到丹妮耶拉來執導這齣戲,真的是機緣,這經過了歌德學院的努力與劇作家的推薦。」就劇本與導演之間的關係來說,丹妮耶拉‧克朗茲對於安雅‧希苓的作品是再熟悉不過了,兩個人也已經有相當多的合作經驗。丹妮耶拉‧克朗茲的家庭背景,也是促成這次合作的機緣之一,「她和華文國家的緣分其實是她爺爺,她爺爺曾經在上海當傳教士,會中文,丹妮耶拉曾開玩笑說:『她小時候經常幻想自己可以從爺爺那裡遺傳到中文的能力,雖然事與願違。』不過她本人,並沒有來過亞洲,她帶著探索與好奇決定到臺灣來導這部戲了。」在全然陌生的臺灣導戲,熟悉的德文劇本,與不熟悉的中文演出,對丹妮耶拉‧克朗茲而言是一大挑戰。在語言的挑戰之外,另一個重點是:如何在跨文化的符碼中,讓德文劇本在以中文演出時,不會因文化差異而產生扞格不入的問題。
《雨季》工作坊,導演丹妮耶拉‧克朗茲(Daniela Kranz)©楊景翔演劇團
關於這個問題,楊景翔表現的很樂觀,「我覺得這個劇本是個橋樑,劇情和角色通俗,是在任何國家的城市裡會看到的人物,但看待角色的角度特殊,帶著一種幽默感;結構分成五幕,十分古典,但每一幕裡用了很多短場和錯置或並置的場面造成像是夢境又像是錯覺一樣的印象,而語言上,則利用日常對話搭建出一種特殊的節奏感,整體自成一個世界,像是現實生活和電視裡演的通俗劇之間的狀態。」《雨季》劇本中的現實條件,其實放諸四海則準,像是劇中人物的職業,紀錄片導演、編劇、編劇助理、麵包師傅、家庭主婦等,都是在臺灣看得見的;都市人亟欲渴望逃離到小島、鄉下生活的心態,就像臺灣的都市人,偶爾想到花蓮或台東一樣,社會文化層面並沒有太大的隔閡。而非現實的、內心層面的描述,則會藉由臺詞及舞臺設計及指示來呈現。雖然《雨季》中所呈現的文化差異並不大,但仍舊有部份符號是會被刪除、修改的,「像是在德國公路旁才有可能看到的拖車,或者是特殊的麵包名稱。」楊景翔還興奮地拿出手機,找了張拖車的照片,笑著說:「上面還有個愛心,聽說那是他們進行性交易的地方。」
除了劇本,楊景翔也分享了導演工作習慣與執導風格。「丹妮耶拉過去大多執導當代文本反而比較少導演經典劇作,和我這幾年的導演經驗類似,她喜歡團體合作,和設計師、演員一同碰撞發想,在沒有經典的束縛的前提下,一起探索可能性。」雖然工作的結果會走向何方,並不明確知道,但這探索的歷程,他充滿期待。

《雨季》主視覺©楊景翔演劇團
這個製作當中,除了文本以及跨國合作,演出陣容也相當令人期待。「我在看完劇本的時候,就已經有角色人選了。你問這些人怎麼被聚在一起的,我只能說真的是機緣巧合。」楊景翔閱讀劇本時,已經想到了符合這些角色特性的演員,「就拿飾演梅蘭妮的徐堰鈴來說好了,我一邊讀劇本,每次一讀到梅蘭妮的獨白,腦子裡就竄進堰鈴的聲音;其他像是朱芷瑩、程鈺婷和蔡佾玲,都在當下看見她們在台上的樣子。」理想的人選有了,但卻不確定演員的時間,沒想到接洽的過程很順利,在幾天之內就促成《雨季》的演出黃金陣容;過去就曾擔任電視編劇的楊景翔,談到他所飾演的電視編劇,也有藏不住的興奮,這個角色的經歷與無奈,對他而言都是非常有共鳴。睽違兩年未參與演出的他,不只是做為觀察的角色,也希望藉由更多的參與,與演出團隊一同成長。
「我覺得臺北藝術節跨國合作的製作模式,留下了許多寶貴的經驗,在當代的編劇與文本語言就是母語的導演執導下,讓臺灣劇團去執行。他吸引人的理由是,在這種條件中,觀眾可能可以看到一個少一點誤讀卻多一點融合的跨國演出,重點是在不同工作習慣中,也可以不斷的檢視我們自己的模式有什麼可以調整的地方,創意面和執行面都被留下來了。」楊景翔提到過去學院裡或劇團製作裡,搬演的外國劇作,除了要克服翻譯問題外,文化差異與時代考驗的是考究、想像與假設;但這次的製作裡直接和德國導演與編劇溝通,創意的激發是及時的,不是單向的。除此之外,這次演員陣容也是相當難得,「這製作的工作團隊,聚在一起創作,需要的是許多的戲劇性的機緣湊巧,機率很低。」楊景翔非常期待這次的跨國製作,他也希望,九月的加場演出,能夠讓更多的台灣觀眾,與他一同參與這場充滿「詩意」的《雨季》。